【原创】我本倾心少年郎
2023-05-15 15:57:03 哔哩哔哩

1.

时值仲夏,又到了一年荷花盛放的季节,当朝皇帝爱花,尤其偏爱荷花,京中的达官贵人们投其所好,从各地寻来了不同的荷花品种和擅长培育的花匠,愣是将京城城郊的一片小湖变成了赏荷之地,每到花开的季节便从中挑出几株品相极佳的送往宫中,其余的便由京城里的富商做东,挑个日子办赏荷宴,邀京中权贵一同赏荷。

叶娇本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反正不是官宦之间互相吹捧,就是各家夫人为自家少爷千金寻觅良配。奈何前些日子因为闯了点而祸,被禁足在家好些日子憋闷得慌,今日听父亲要出门,就缠着跟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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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要这京城中的百姓选一位京中才女,那必然众说纷纭,无论是官家还是商贾的千金,无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同人喜好不一,这京中才女的名头便没个定数。

但若要说谁家的千金最蛮横难缠,那必是当朝丞相府叶家的千金叶娇。

叶娇是叶相唯一的女儿,在宠爱中长大的女孩儿没有长成温婉的大家闺秀,倒是养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惹祸的性子。

有传闻说皇帝器重叶家,本想让她嫁入皇家做太子妃,叶丞相却诚惶诚恐地告罪说自家小女儿顽劣,怕惊扰太子,皇帝陛下不信,派人打听,却是在打听之后给太子指了其他千金。

连太子都驾驭不住的女人,又有谁肖想?

便是过了及笄礼到了可以说亲的年龄,本该炽手可热的叶家千金,倒也没几个家族敢上门了,毕竟那是叶家的女儿,那些个做惯了人上人的夫人们可不愿意娶个祖宗回去。

倒是叶娇自己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和江煜宁笑了好一阵,父亲位及丞相,皇帝还指她做太子妃?

不过只是试探而已,又怎么能当真?

叶娇被自己的贴身丫鬟韵儿扶下马车的时候,路过的世家公子只匆匆瞥了一眼便迅速走开,叶家女儿美则美矣,但背靠叶家,动手揍人的时候可不会考虑手下留情,这不前几日刚把户部尚书赵家的小儿子给打了,赵小公子现在脸上还没消肿,不敢出门见人。

见世家公子如避瘟疫一般绕着自己走,叶娇倒是很满意,可当触及到自家父亲母亲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时,还是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看来娇娇的名声在世家公子之间更差了。”

一声带着打趣的声音响起在身侧,叶娇一转头,便看到江煜宁从马车上下来,手持折扇,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看着他这幅打扮与姿态,叶娇一挑眉咧了咧嘴。

“夫子,您又在装模作样了。”

2.

江煜宁是叶相的门生,五年前春闱落榜后叶相惜才便将他招到门下留在丞相府,身为男子本应与叶家的女儿无交集,奈何年方十一的叶娇刁蛮,江煜宁入府的第三天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和他吵上了。

江煜宁见是个小女儿,又是相府的千金,他本应礼让,奈何小叶娇在他的步步退让中愈发无理取闹,那时江煜宁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少年人春闱刚落榜,又被一个小姑娘咄咄相逼,一时间说话也没了分寸。

一个不爱学书的小女孩儿怎比得上参加过春闱的少年郎,一通引经据典不仅把小姑娘说得一愣一愣地,还因为听不懂更插不上话气哭了。

小姑娘地嚎啕大哭引来了不少的仆从,从来没哄过人更没哄过小孩子的江煜宁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好话说尽也没哄乖的小姑娘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叶夫人来直接把人带走才算了事。

江煜宁知道叶娇是叶相的心尖宠,本以为自己在丞相府算是待到了头,但还没等他亲自去和叶相告辞就先被叫去了,看着叶相那一副没有责备反而颇为欣慰的神色,江煜宁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结果等到的不是斥责,反倒是被‘委以重任’。

“娇娇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我给她取名为‘娇’就是要将她当做掌上明珠宠一辈子,奈何……”说到这里,叶相略略一顿,似乎觉得有些难为情,“女孩不比家中男儿,打不得也说不得,不宠不行,宠过了又不小心成了这般任性……”

江煜宁听了叶相绕了半晌算是听明白了,因为宠溺相府叶娇在相府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打不得又骂不得,谁跟她争都得吃亏,倒是那天那么一出,让叶相觉得终于有人能降住叶娇了。

一时之间江煜宁都不知道该说因祸得福,还是该说荒谬?

他有心推拒,叶相却总有话与他辩驳,最终江煜宁还是点头应下了,主人家都不在乎男女有别的礼法,他若在推拒便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后来江煜宁真的成了叶娇一人的夫子,最初小丫头总是和他找茬,发现依旧占不到便宜后才慢慢乖巧了下来。

小叶娇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案桌旁,咬牙切齿地抄写着古籍,一边抄写一边时不时抬头去瞪江煜宁:“凭什么爹爹让你做我的夫子!我又不用学爹爹和哥哥一般要考功名,也不要学你做一个书呆子,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彼时江煜宁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翻阅着手中书籍,闻言抬头看向了叶娇,阳光在江煜宁的身后,让他看起来有些温和,江煜宁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小小姐就当为了日后你我再争吵时,能占据上风吧。”

别的理由兴许不好用,但这个理由用来安抚叶娇却屡试不爽。

江煜宁留在丞相府除了给叶娇当夫子外,叶相也有意带他结识京中权贵,旁人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奉承叶相,倒是都夸江煜宁才华卓绝,日后若能文采登科,必然也能得重用,为当今圣上分忧。

江煜宁从来谦虚,只是恭敬回应。

叶娇问过自家爹爹,既然江煜宁那么又才学,为什么科举还会落榜。

叶相没有回到,只是捏了捏自家女儿的脸笑道:“娇娇只要知道,爹爹给你选的夫子一定是最好的”

随着年岁渐长,叶娇从最初的被迫受学如今也能做到每日安心听江煜宁授课,不过三年的光景,学识技艺虽然不能称得上多出彩,倒也收敛了许多当年的顽劣,有个世家千金的模样了。

当然,前提是无人招惹她,能让她安静地装下去。

又三年的春闱本是江煜宁再次金榜题名的机会,但却在秋闱前夕大病了一场,没能参加秋闱,来年三月的春闱自然也与他无缘了。

待江煜宁病好后叶相把人叫去了书房,叶娇听下人说自家爹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本来还担心江煜宁会被赶出府的叶娇正准备去书房求情,没想到刚凑到门边就差点儿碰到了打开门的江煜宁,身子一倾便朝江煜宁倒了过去。

江煜宁抬手接住了叶娇,即便看着她的脸上有些无奈却也藏不住那份愉悦:“娇娇是打算偷听吗?”

叶娇不理解为什么江煜宁挨了骂还能这般愉悦,反倒是自家父亲看起来心情欠佳——但要说真的心情欠佳也不准确,因为叶娇还看到了他那时不时勾起却又被刻意压下的嘴角。

那日之后叶娇换了一段时间的夫子,但因为故态复萌被夫子告了状,被训斥一顿后叶相问她为何又不愿好好听学,叶娇毫不犹豫地道:“我只认一个夫子,爹爹你和我说过,他是最好的!”

这话一出,叶相便是一阵沉默,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倒是叶夫人似是有些欣慰地问叶娇为什么只要江煜宁教学,叶娇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因为我俩争辩时我还未曾赢过她!”

小孩子如此简单直白的理由倒是叶家夫妇没有想到的,反倒是他们反省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叶娇的夫子又换回了江煜宁,见到江煜宁的时候叶娇觉得自己莫名开心。

江煜宁也是一样的。

3.

那年京城的冬天飘落了第一场雪,丞相府花园里的梅花也开得正好,每年初雪的时候叶相便会吩咐府中下人在花园里准备热乎的吃食,叶相夫妇及叶家的两位公子便会招呼居于叶府的幕僚和门生一同赏雪。

虽说是赏景,最后都会变成一场争辩会,反正叶娇也听不懂,便自己在院中玩,待差不多散场时,叶娇偷偷和江煜宁说今年给他堆了个大雪人,刚才趁他们不注意已经偷偷放在他的门口了。

至于江煜宁看到一个插着几根树枝的大雪球堵住他房门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这就只有江煜宁自己知道了。

难怪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条没有雪的道,合着那位小小姐是把雪球滚过来的。

幸亏他的住处离花园不远。

尽管对这个雪球颇为嫌弃,但想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推着雪球的模样,江煜宁勾起了嘴角,以至于第二日为叶娇授课时都心情颇佳。

江煜宁心情不错,叶娇却觉得不太好,从早晨起床便觉得脑袋昏沉,本想与江煜宁告假今日不听学,但一想到今日若告了假改日江煜宁必要多多补回来后,咬咬牙还是坚持来了。

于是,叶娇久违地在江煜宁让她抄书的时候睡着了。

江煜宁半晌没听到翻阅声,抬头便看到趴在书案上睡着的叶娇,女孩的容颜已经褪去了稚嫩,出落得愈发好看,抄写的笔还握在指尖并未放下,只是皱着好看的眉,似乎睡的并不安稳。

江煜宁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走到叶娇的身边,低头看了一会儿无奈笑道:“偷闲打盹就算了,居然还能睡得这般不安稳。”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叶娇的肩,本就浅睡的叶娇醒了过来,看到江煜宁后放下了手中的笔,眼角泛起微红,有些可怜地开口道:“夫子,我好难受。”

叶娇的话语间尽显委屈,江煜宁皱了皱眉轻声道了句抱歉,手背触碰到叶娇热得泛红的脸时脸色沉了下来:“生病了为什么还逞强来上课?”

“还不是怕你罚我。”叶娇辩了一句,看着建江煜宁愈发不悦的脸色,声音也弱了下来,“而且,你还没告诉我昨天送你的雪人你喜不喜欢呢。”

江煜宁气笑了,却又觉得心中情绪莫名,平日里不小心蹭了一下都要闹腾半天的矜贵小姐,便是身体不舒服也只为了听他说一句喜或不喜。

江煜宁叹了口气:“你因生病不来听学,我几时罚过你?”

“罚是没罚过!但每次我病好了你都要让我背更多的诗抄更多的书!”叶娇还在控诉,嘴巴一嘟继续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嘛?”

江煜宁看着拽着他腰上环佩大有不说就不放手的叶娇,轻笑一声认真道;“喜欢的。”

得到满意答复的叶娇满脸骄傲地被韵儿扶回了房间,只是后来连她带韵儿都被叶相狠狠数落了一顿,乖乖地待在自己的闺房不敢出门了。

雪还在下,那个被称为雪人的雪球被江煜宁移到了院子的一角,雪球被修得规整,五官也被修改过,虽然还是个雪球,但看起来可爱多了。

一口喝下了汤药,苦的叶娇脸都皱到一块了,一伸出手,韵儿便递上了一串糖葫芦,是江煜宁买的。

叶娇讨厌吃药,因为苦,她也不爱糖和蜜饯,每次要吃药的时候叶相都要连哄带吓,后来江煜宁来了,告诉她如果乖乖吃药,下次有争论便让着她,挣扎半晌,叶娇乖乖把药喝了,江煜宁也适时地递上了一串糖葫芦。

叶相都不理解,为什么叶娇对一定要在吵架这件事上赢过江煜宁这么执着,江煜宁笑道:“大概是因为,小小姐吵架从来没输过吧。”

无人敢与她争,无人舍得与她争。

后来的争辩中,叶娇还是没能赢过江煜宁,在叶娇拍桌子质问他说不是说我喝药你就让着我的时候,江煜宁笑得坦然。

“我自是让了,小小姐今日不是没有输的那么快吗?”

叶娇很生气,觉得自己耍了,但每次喝药的时候,她也会皱着眉把药喝完,然后等江煜宁给他买糖葫芦。

叶家两位兄长连连感叹他小妹这该死的胜负欲,而后便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江煜宁的身上。

江煜宁倒是从来坦然。

从十一岁道及笄,江煜宁一直在叶娇生活的点滴中,直到丞相府为叶娇大办了她的及笄礼,在那一年仲夏赏荷会之后传出皇帝有意将她赐婚于太子后,江煜宁独自在酒楼喝了一宿,第二天昏昏沉沉地被人接回丞相府,看到出落得精致,皱眉责备他的叶娇,他才终于意识到,小姑娘真的已经长大了。

江煜宁躲开了叶娇想要扶他的手笑道:“已经及笄是个大姑娘了,都到可以嫁人的年岁了,可要时刻记得礼法。”

叶娇哼了一声,拽过他的手把他往院子里拽:“你早已加冠,也没见你避我,在你面前装了那么些年的乖巧,你就忘了我曾经也是个让人头疼的主。”

”夫子啊,我以为你知道,礼法束不住我的。”

那是第一次,江煜宁不去辩驳,他就看着叶娇,看她笑的得意。

大抵真的成了个大姑娘,在他面前叶娇收敛,在外面可不这样,就连闯祸都闯得及其有分寸,大祸不闯,小祸不断,她胡搅蛮缠心高气傲的名声也就这样传了出去,赐婚的传言也不了了之。

都说连皇家都驾驭不住的女人,谁还敢娶回家,看着上门说亲的人越来越少,叶相深深叹口气和江煜宁碰了碰酒杯:“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管不了喽。”

江煜宁也仰首饮尽了杯中的酒笑道:“确实只有更好的身份才配得上娇娇。”

叶相哼笑:“你知道就好。”

4.

江煜宁下马车的时候便有不少世家千金投来了目光,虽然现在还不曾有功名傍身,但架不住他有一身好皮囊又是叶相的门生,再加上不时与叶相和叶家其他两位公子参与的京中筵席所展示的文采,若不是三年前错过了那次春闱,说不定如今也已飞黄腾达。

但那无妨,最多来年开春的春闱,榜上必然有他的姓名,因此这次赏荷便已有人在打他的主意了。

见叶娇看着那些世家千金出神,江煜宁有些好笑地在她眼前晃额晃手:“若是想结交什么人便大方地去,这般盯着人家可不礼貌。”

叶娇无所谓地一哂:“我倒是想,可人家愿意同我结交吗?”

江煜宁轻笑不语,只是带着些宠溺地看着叶娇,叶娇被他看得不自在,移开目光道:“爹爹和哥哥应该在等你了,我先自己四处转转。”

说完也不等江煜宁回答,转身便带着韵儿往湖边去了,看着叶娇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的背影,江煜宁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赏荷会不仅是各位夫人为自家千金选夫的机会,也是世家公子寻觅良缘的时机,虽然当朝礼法对于女儿家出游这件事管束的并不严格,但许多家族自诩身份,为了让自家闺女足够让其他的世家公子感兴趣便只是偶尔露面,至少像今天这样的场合,才能看到那些被传得胜似天仙的姑娘们。

身份与家世在这京中便是各家的倚仗,儿女结姻,要么选择门当户对,要一方高攀,除非深得当心圣上重用前途无量,否则少有人会选择科举登殿的寒门子弟。

但江煜宁似乎是个意外,他曾经只是个落魄世家的穷书生如今也身无功名,只是因为身为丞相的门生,又经常随叶家两位公子出入各种场合,倒也有不少的夫人对他很感兴趣,叶娇也曾见过有人来丞相府给江煜宁说亲,虽然最后都被他给推拒了。

“那些官场上的老狐狸倒是对夫子日后的仕途很有信心啊。”叶娇百无聊赖地坐在湖边的树下,看着远处和各家子弟谈天的江煜宁,目光又看向四周,不少世家小姐都在偷偷地打量江煜宁,胆子大一些地甚至已经凑到了江煜宁,姿态端的那叫一个矜娇温婉。

叶娇嘴角一撇:“招蜂引蝶。”

“叶小姐。”

身后有人唤她,叶娇转身便看到一人站在她的身后朝她拱手行礼,看衣着并不是什么富贵之人,但今日能来此赏荷,那必然也朝堂中人,想来应是两年前春闱及第的寒门士子,叶娇虽不认识,但依旧起身回礼。

“在下翰林院编修赵生彦。”大抵是看出了叶娇眼里的陌生,赵生彦主动道明身份,“仰慕叶姑娘许久,见叶姑娘一人在此赏荷观景方才冒昧打扰。”

叶娇脸上笑意不变,偷偷瞥了一眼一直跟在身边的韵儿才开口道:“这是诸位大人精心请人培育的花儿,当然要好好观赏。”

“今年荷花开得很好,只是一人赏花不免有些可惜。”赵生彦顿了顿,略略犹豫才开口道,“不知道能否邀请姑娘一同赏花?”

赵生彦这话已经算得上直白,叶娇又怎会不懂:“公子抬爱,只是我并不爱与人同行。”

叶娇说完微行一礼便带着韵儿离开了这里,待他走后,又有几位公子哥儿模样的人走到了赵生彦身边,若是叶娇看到,自然能认出是前些日子被她在酒楼里遇到调戏卖唱女孩儿被她揍了的那位世家公子的同行人。

“装模作样!”其中一人走到赵生彦的身边,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赵兄,虽然那个小丫头片子名声差了些,但长得也算可人,你若是能将他拿下,飞黄腾达就不在话下了。”

赵生彦一拱手,腰弯得极低,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风雅的模样:“世子殿下说的是,多谢殿下提点。”

5.

湖边有一座酒楼,专门为赏荷而建,待前来赏荷之人寒暄的差不多,便都入了酒楼,楼中设宴招待众人。

宴上男女分席,中间隔一个看台,酒楼里本安排了歌舞,但有人提议楼中歌舞平庸,没什么看头,有人提议今日城中才子佳人皆聚于词,不如各展所长。

说白了便是才子作诗佳人献艺,看看能不能借此得人青睐,觅得良缘,只要有人开了头,叶娇知道自己迟早也躲不掉,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酒楼中建得精巧,楼中还有一个小庭院,庭院从外面的湖中引来了水,修建了一个雅致的水上庭院,除了假山假石,一样种上了荷花。

叶娇长呼了一口气,刚准备松松在楼上为了装下去一直紧绷的身子,可才一动,便又听到有人唤她,听声音应是赵生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遇上他,但出于礼数叶娇愣生生忍住了舒展的动作,转身时又端起了那副端庄温婉的模样:“赵编修。”

赵生彦走到叶娇面前问道:“楼中热闹,叶姑娘怎么自己出来了?”

叶娇向后退了一步,和赵生彦拉开些许距离看向了池中的荷花:“我不太喜欢热闹。”

见叶娇后退,赵生彦倒也没在意,只和她并肩站在回廊边:“今日诸位公子千金各展才艺倒是热闹,听闻江公子是叶小姐的夫子,虽然江公子如今还没有功名和官职在身,但他的才名却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叶娇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夫子确实学识渊博,也教了我很多东西。”

赵生彦看着叶娇,神色欣喜地赞叹:“既然是江公子所教,叶小姐定然也是饱读诗书的才女。”

叶娇不知道赵生彦为什么突然夸她,不欲多言只是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叶娇生得好看,乖巧时更是娇俏三分,谦逊温婉的尺度被她拿捏的恰到好处,以至于让赵生彦都觉察不出她的抗拒与疏离。

见叶娇这般模样,赵生彦本来抱着目的的心思也真了几分,京中都传叶家小姐蛮横无理难应付,但他眼前的叶娇却是这般的谦逊与乖巧。

赵生彦心头一热,更靠近一步,语气有些激动地道:“在下早就听闻叶小姐芳名,如今一见更是倾心,在下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便是鼓足勇气才敢与小姐搭话,若有唐突的地方,还请叶小姐见谅!”

看着眼前突然向自己表心迹的人,叶娇心叹果然如此,正准备后退拉开距离偏头时却看到了不远处鬼鬼祟祟的人影,只一愣神的功夫,赵生彦的双手已经搭上了叶娇的肩膀,他手上的力道,大有要拉着她一起落水的意思。

叶娇感谢自己学的那点儿三脚猫功夫,能让她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挣开赵生彦的桎梏,顺反手轻轻一推,借力把人推了下去,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的裙子上却未得她半分关注,叶娇转头看向了方才就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似乎在等他们落水就喊救命,结果现在赵生彦在水里扑腾,叶娇却站在回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时间准备喊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你要不要现在喊人来救他?”叶娇扬声朝那人喊道,语调中满是嘲弄,见那人摇头如拨浪鼓一般,叶娇这才收回目光,随手折了一支被赵生彦落水压折的荷花蹲下身子看着已经趴在回廊边想要上来的赵生彦,“仲夏炎热,赵编修喜欢的话就在水里多待一会吧。”

赵生彦堆起笑正准备开口,叶娇却用折下的荷花抵住他的嘴:“我若落水被你救起,那便是非你不能再嫁,没想到女子间争宠的手段,赵编修一个男人也这般擅长,身为女子,我都要自愧不如了。”

“我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也知道你想通过我得到什么,但我相信赵编修早已就听说过关于我的事,但我自己什么名声,没人比我更清楚,毕竟那是我刻意为之。我不是温婉娇女,也不喜欢这样的名声,你提到江煜宁无非是想提醒我,他与你一样都是寒门出生,我不介意他的身份与他相处,定然也不能介意你的身份,否则会连累我爹的名声。”

“可惜,你高估了我,也高估了我爹,他确实乐于结交寒门士子,但绝不会是你这样的。”叶娇轻蔑一笑,“而我,我不介意的,只是江煜宁而已。”

“‘女子无才便是德’?江煜宁教我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不过与你口中所说意思大相径庭,赵生彦,不论学识或人品,江煜宁他皆在你之上。。”

叶娇把手上的荷花随意扔到了地上,也不管还泡在水里的赵生彦的脸色,径直回了酒楼。

看着她的背影,赵生彦咬了咬牙,有些狼狈地准备爬上回廊时江煜宁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

不知是气恼叶娇的轻蔑还是自己狼狈的样子被看到,赵生彦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江煜宁:“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看到有人跟着我家小丫头出来,怕她吃亏跟出来看看。”江煜宁低头看向赵生彦,“你是两年前圣上钦点的探花郎,也算是风光一时,没想到现在居然攀附姑娘不成,反到被小丫头弄得这么狼狈。”

“我好歹官职在身,总好过你徒有虚名却没有半点功名,如今也只能赖在丞相府过寄人篱下供人使唤!”赵生彦嗤笑,“给那个不学无术蛮横无理的小丫头当夫子,我看你也只是供她消遣而已。”

“不学无术?我教出来的丫头,兴许是连你这个探花郎都比不过的。”赵生彦的话中的意思不可谓不下流,江煜宁却只是淡淡一笑,低头看着刚才那支被叶娇扔在地上踩过的荷花, “娇娇从来只珍惜她喜欢的东西。”

后来叶娇和江煜宁打听赵生彦时,江煜宁问叶娇:“你问他做什么?又闯祸了?”

叶娇哼哼唧唧,只催促江煜宁问他知不知道,江煜宁点头道:“知道,两年前春闱陛下钦点的探花,后来在翰林院任职,这两年也没什么出彩的功绩,不温不火。”

“为什么?”叶娇偏头,“不是都说殿试的三甲一般都能得到陛下的重用吗?”

江煜宁点头:“嗯,得到重用的前提是你有用。”

叶娇懂了,不温不火的另外一个意思,叫做泯然众人,能登庙堂的寒门士子中最不缺的就是才子。

江煜宁将面前的书籍移开了些许,看着还撑在他面前书案上的叶娇挑了挑眉问:“你的好奇心我满足了,我今天让你抄写的古文什么时候给我?”

叶娇一吐舌头,缩回自己的案桌那边去了,不多会儿又偷偷抬起头,小心地看着坐在另一头的江煜宁,他坐在窗边翻阅着古籍,看起来风雅而宁静,一直在江煜宁身边的叶娇知道他为什么身无功名却能让那么多千金倾心。

因为她也是一样的,她也为江煜宁心动。

江煜宁轻咳一声,吓得叶娇赶忙低头,眼前誊抄古文的纸张上,是她无意间写下的名字——江煜宁。

不久后江煜宁离开了丞相府,回原籍参加乡试。这些年他一直在丞相府,叶娇从未离他那么远过,没有人整天和他说学争辩,她有些不习惯,偶尔会坐在江煜宁给他授课的书案前发呆,叶相咬牙感叹自己女儿没出息。

“小宁那孩子不是你亲自挑的人吗,怎么这会儿又嫌弃起来了?”叶夫人笑着给自家夫君到了茶,“一辈子就学人家做一次媒,如今看起来算是成了。”

叶相接过茶,轻声叹气,随即又笑道:“就当是给我那再也见不到忘年交的老友一个交代吧。”

6.

在百花争艳的时节,最后的殿试也落下的帷幕,和江煜宁高中状元的消息一起传出的,还有这位新科状元与相府千金的婚讯,有恭贺道喜,也有流言蜚语,但这一切都和身在相府的二人无关。

叶娇咬牙切齿地看完了手中的婚书,重重地将它拍在了江煜宁面前的书案上:“江煜宁,你这是逼婚!”

“嗯。”江煜宁坦然应了一声,笑着抬头看向叶娇,“丫头说是,那便是吧。”

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叶娇赌气地坐回了椅子里,扭头不看江煜宁。

江煜宁看得好笑,拿着婚书起身走到叶娇身边:“这份婚书叶相还没签下,娇娇如果不愿意嫁,也可以不作数的。”

叶娇没有出声,好看的眉毛却皱到了一起,这么多年江煜宁又怎么会不了解叶娇,要是这位大小姐真的不愿意,这会儿已经闹到叶父那里去了,哪里还能在这儿和他置气?

“你以前在争辩的时候和我说,想要的东西就要去争。” 过了半晌,叶娇才转头看向江煜宁,“所以,我也是吗?”

江煜宁一愣,而后没忍住笑出了声,叶娇又气又窘,一跺脚就要离开这个房间,但只走出一步就被江煜宁拉住了。

叶娇不悦:“你放开我!”

“不放。”江煜宁把叶娇拉回了身边,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叶娇的鼻子,“想要的东西当然要啊争,名与利都不例外,只有……你是我的日久生情,不带任何的利益和算计。”

从来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叶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回答,和往常一样,在和江煜宁的争论中,她从来不曾赢过。

叶娇将婚书塞进了江煜宁的怀里,这种事总不能让她自己去找父亲。她倚在了窗边,外面阳光正好,一如当年初见。

因为她喜欢好看的事物,所以她喜欢江煜宁,从他第一天随父亲进入相府的时候,她就喜欢,就连后来的争吵都是她故意为之——尽管那个时候的喜欢,只是小孩子任性地占有。

爱意破土于三年前江煜宁有意错过的那次科举,春去秋来的长久相伴,叶娇又怎会看不出江煜宁那拙劣的演技,那是叶娇第一次期盼着长大。

叶娇看着江煜宁背影,嘴角勾起娇俏的笑意:“夫子,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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